探析贾岛〈题李凝幽居〉中“推敲之意”
〈题李凝幽居〉这首诗是贾岛在长安时,夜访好友李凝未遇而作。幽居于此很少有邻居作陪,顺着杂草小路走入荒凉的庭园。夜深宓静,小鸟栖息在池边的树上。借月光寻得你家大门,敲而未应,我便离去了。此时踏上一座桥,借皎洁月光观赏原野景色,桥的两旁景色各不相同,晚风拂过,天上风云涌动,仿佛山石也随之移动。此次我只是暂时离开,不久就会回来,不会忘记我们相约归隐的日期。
此诗的用词质朴,通俗易解。全诗的精粹当数“敲“字,亦“推“亦“敲“实乃斟酌与炼字。贾岛的“推敲“美谈可谓至今家弦户诵,《唐诗纪事》有言:“岛赴举至京,骑驴赋诗,得僧推月下门之句,欲改推作敲,引手作推敲之势,未决,不觉冲大尹韩愈,乃具言。愈曰:敲字佳矣。并遂并辔论诗久之。“
韩愈建议贾岛把“推“字改为“敲“字,何以“敲字佳矣“?在诗字的选用时,不妨从形式和内容的角度来进行分析。诗人通过文字抒发情感,即字词为形式,情感为内容。自然“推“与“敲“所代表的意涵各不相同。“推“字与“敲“字相比,显得不礼貌、鲁莽,但在这夜下孤寂的场合,兴起步月,探访与自己有“幽期“之谊的友人,何须拘礼腼腆?因此,“推“字更具畅然无碍的胸襟气度。“敲“字则更具文仪,也表达了诗人对门内有人回应的期许。二者比较“敲“会发出声音,而“推“不一定有声,因此“敲“会比“推“更具人情味。但承接上句“鸟宿池边树“,“推“又比“敲“显得气氛柔和些,因为“敲“声可能会惊觉林中鸟,打破月夜宁静,这是否又是一种惊扰?那么抛开韩愈的学术权威,“敲“字的更改是否真的想古今所赏的那样绝妙?因为从赏析的角度出发,这两个字都能说得通,也各有利弊。推敲背后的思想感情也只有当时身临其境的贾岛自己知道。形式反映内容,内容寓于形式,“在文字上推敲,骨子里实在是在思想情感上推敲。“
值得注意的是,推敲思想感情是推敲文字所象征的意涵,换句话说,是文字所引发人们的感官涌动,所以并不局限于作者的感情。有学者说:“敲字既合情合理,又合乎以动衬静的表现手法“,这似乎限制了诗作的审美范畴。诗人作诗时灵感伴随情感喷涌而出,艺术创作是在艺术构思之后的能动反映,在构思时抒情必然是理想化而非概念化,是感性的审美体验非理性的逻辑推理,有时甚至是超现实的虚构想象,所以因情而生的灵感思维是不确定、不稳定的,有时铭刻历史烙印,有时转瞬即逝。因此,在艺术鉴赏时,我们不应该主观的默认作者就是文本的叙述者。正因如此,一首诗的能指想象空间是无限的,如果我们跳出揣测作者原意的窠臼,将会获得更加丰富的解读空间。换句话说,从鉴赏的角度来看,一首诗的艺术价值并不体现在诗人的意图,也不再诗作本身,非得通过审美鉴赏的途径,在解读涵泳的过程中散发文学光晕。
回到“推敲之争“,上文提及“合情合理“是混淆作者与文本叙述者,但“以动衬静“这一说法却耐人寻味。“动静“反映于感官要素中的听觉,“敲“符合听觉的审美,“推“的动作幅度较大则具视觉倾向。那么究竟是听觉审美好,还是视觉审美妙呢?其实可以从诗的审美功能角度来分析。日常老师教导我们要读诗、吟诗、赋诗、背诗、诵诗等等皆是在口传音听的范围,且古体诗讲究平仄的韵调,可见诗在听觉上的审美功能略胜一筹。在〈题李凝幽居〉中幽深安然的月夜,宛然几声叮呤的敲门声伴随幽静之处回音的重叠,会焕发人们的听觉享受,让人沉浸于舒适的意境,而绝不是惊扰,反而动静结合进一步的丰富了诗作的涵泳意蕴。因此,“敲字佳矣“源于中华民族传统诗学意境的听觉审美。
“推敲之争“亦“视听之争“就实情而言实属“美不自美因人而彰“,但意境是中华诗学鉴赏的应有之义,在斟酌与炼字时应结合国学意境择优摘字。(四川传媒学院讲师曲柄烨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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